车行雪上 铺天盖地的大雪，迫使交通部门暂时关闭了各地的长途汽车站。足足等了两天，在腊月二十三的早上，本县通往外地的车子，才允许上路。允许车子上路，我就要去出差。每月数次，乘车穿行在这段路上，我那原本脆弱的耳蜗前庭，早已百炼成钢，对于平衡的把握，已经游刃有余，坐车时，我不再像是一个坚强的布尔什维克在面对敌人的严刑逼供：牙关咬紧，双目紧闭。现在坐车，我也可以很小资地听着音乐，冇斜着眼睛浏览沿途的风景，适当的时候，还会对着远方，抛出一枚惬意的笑。忽然发现，行走，对于我这个窝居在方寸空间里的人，竟是一件很快乐很奢侈的事儿。 当然，这次出差，上路前，心情仍然没有电视上所宣扬的那么糟糕。电视上，一个接一个的画面，都在强调着一个可怕的事实，数十年不遇的严寒暴雪，已经泛滥成灾，影响着全国人民的衣食住行，牵动着上上下下各层人士的心。而我，在车行之前，依然保持着一份热情，我以为，人生中所有的困难，在我未成年之前，都已经历了。现在，只是一场雪的事情，总比年少时，常常被湮没在无边无际没有着落的心情里要好。年少时的冬天，所有生活在乡下的孩子，应该和我差不多，是不反对下雪的。下雪的夜晚，就不再是那么的黑暗与漫长。大人们可以放任我们玩到很晚才睡，而且，夜晚有了雪光的映衬，明亮得像是有轮月亮不知疲倦地照着，没有黑暗的侵扰，连梦，都瓷实许多。 有童年的记忆做铺垫，当三轮车驶过城里已被清理干净的街面，坚实的碌碌声，让我对大雪后通往远方的路，充满信心。不过如此嘛！我甚至哼起了一支小曲儿。车主的心情也被我渲染得很愉快，卖力往前蹬，很快就到站了。车站大院白茫茫一片，一辆辆蓄势待发的大小客车，轮子都上了防滑链，看起来毛毛怪怪地，把气氛弄得很严肃。等车发动后，我环视了一下车厢，心里呼啦凉起来：诺大的车上，除了售票员和司机，就我一个乘客！看来，朋友对我的判断又一次得到论证：我这个头脑简单的人，对问题的严重性，总是缺乏正确的预见性！ 车子上路了。加了防滑链的车轮，辗行在结着冰痂的雪面上，嘎噔嘎噔地颠簸着，胃里的东西，徘徊在贲门与幽门间，怎么着也不愿往十二指肠里挪，酸水顺着咬紧的牙缝往外漫，我脸色腊白，眼神错乱又苍凉！同志们呐，不是我不坚强，是我的耳蜗前庭太脆弱，它们经不起敌人的严酷考验，竟要背叛我！我这颗受伤的心呐，一时间懵懵懂懂，不知所措！胃里的东西在往上冒，我裹断地压住两个波涛汹涌的大嗝逆，竭尽全力地挺直了腰。毛主席说，人定胜天，到了我这里，还胜不了一个瞎闹腾的胃吗？ 我背唐诗念宋词，编故事想成语，和司机同志对着冰雪同仇敌忾，让思想在脑子里高速地运转起来，不给闹腾的胃，留下一点可乘之机。车子行出十数里的时候，望着挂在树稍上的太阳，我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沿途陆续上车的人，逐渐塞满了车厢。售票大姐数着钞票，脸上的笑意开始荡漾。看来，美好的事情，开端未必一定要那么良好；当然，开端良好的事，结局也未必能那么尽人意。就像这车里车外的情况。车里的气氛在变暖，而车轮上那根崭新的铁链子，不时被路上的冰雪绞粘着。车子走一段，歇一程，慢得像个蜗牛。师傅不时停下来，站在车外凛冽的寒风里，用铁丝剔牙一样地剔着链子上的冰瘤子。在经过数次的上上下下后，敦厚的师傅嘴里冒出一连串不敦厚的咒骂声，说这些卖链子的商贩，昧着良心发国难财，弄根锃明瓦亮的狗链子，权当汽车防滑链，一百公里的行程，还没走掉三分之二，链子都断两回了！蹉跎在雪地里的一车人，都和着师傅忿忿不平。 车子终于进站了，平日里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竟然走了五个小时。每个乘客下车时，都拢着腰走出一段路才能把身体逐渐舒展。没办法，蜷在窄小的座位上，时间过久，姿势被定型了。倒也不觉得苦，大雪天行车，要得就是这个效果：只有非一般的速度，才有非一般的感觉啊！在路上颠簸了十多个小时，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回转到家，本以为可以跟身边的人炫耀炫耀了，打开电视一看，魔女“拉尼娜”对本人的考验，比起那些被她困在路途的行者旅人，我的感受简直可以用“幸福”形容！ 看到春运被堵塞在车站的归人，看到路上一辆辆连环相撞的车，看到从电线上坠落的敲冰人，看到警察匍匐着爬上天桥…… 所有的，在这场风雪中穿行过的人们，不要后悔，就当这是对生命的一次神圣庄严的体验吧！胜利的，我们为你欢呼，倒下的，我们奉上我们无上的敬重！！ 毕竟，灾难来临的时候，需要的是人类勇敢面对！！而你们做到了！！ 寿州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