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冷 的 天 ——写在张展离开三天的日子里 2009年元月20日，农历戊子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节令是大寒，离农历新年钟声的敲响仅仅还有5天的时间。这一天注定会成为我和不少人终生难忘的黑色记忆。 当天下午4时19分，我的好友东淮通过手机告诉我那四个我不愿重复的字眼时，我懵了、傻了，那是冬天里的一声炸雷，是晴空里的一声霹雳，我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但尚存的理智告诉我，那肯定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我忘记了坐车，一路狂奔，任由泪水顺着脸向下掉落，疲软的双腿架着我软绵绵的身子踉跄着到了医院，我看到了在第一时间护送你和闻讯后而先我赶到的一张张熟悉和不熟悉的、但都是神色凝重或泪挂双颊的脸，也看到了那副承载着你生命最后时刻的担架。掀开覆盖在你脸上的那令人心寒的白被单，我看到了你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我合上你微睁的双眼后，狠狠地猛捶着你那仍有余热的双腿，毫不忌讳地任由泪水滴落在你的身上…… 在把你的遗体送往殡仪馆冷冻的路上，我坐在你的身旁，不停地哭、不停地骂，哭你让过年前让我们痛苦，骂你让过年前让我们悲伤。都会说：“人真假”，但只有亲近的人骤然离去到让你无法接受时，你才会对“生命如此脆弱”有刻骨铭心的理解。脱去你十分讲究的衣服，我觉得你的手和身体并不冰冷，你大概是想让我们为你换上赴“天国”的礼服时不太为难吧？那套礼服我真的不满意，衬衣连扣子都没有，外套质地又那么差，你若有知，肯定会骂这个兄弟不够朋友，竟让你穿那么不场面的衣服上路。可是，没办法呀，那天是大寒，天太冷了，而你暂时借宿两晚的住处更冷，只好让你将就吧。你心那么狠，竟能忍心丢下你老婆、你儿子、你的父母弟妹和我这个老是不争气的老弟独自外出，连声招呼都不打，我们凭什么为你操那么多心？ 你我认识二十年了。这么多年来你给我的帮助太多、太多，而你却不要求我一点物质上的回报。天刚冷时，你还让小雪的干妈给我家小雪买了一床“雀翎”牌电热毯送去，之后又问我铺上没有。你心这么细，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却那么粗心？记得你迁新居时，我本来准备多表示一点，可你却说，你会编，找人写幅字吧。我就编了一首诗，让人写了张条幅送给你，这幅条幅我至今还记得：“张翼奋飞奔大宇，展舒宏图会有期；锻得三尺青刚剑，云中敢会玉蛟龙”。这首诗不合平仄、不押韵，只为图个吉利，嵌入了你和妻子、儿子的名字，但后来也没见你挂，也许是嫌我编得不好，也许是嫌字写得太差，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我给你写的挽联是这样的：“献身卫生事业二十七年无怨悔；牵情家国亲朋四十六载有口碑”，不知你是否满意？反正我就这水平，为你写讣告时，我看了你的简历，你获得了那么多的荣誉，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可能是你怕丑吧？对，你说过，荣誉跟金钱一样，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不愿张扬。但那么多的领导、同事、朋友都来看你、送你，最起码是肯定了你的干事，你的为人。我跟你的老领导、新领导在交谈时说，我不敢说张展是一个好领导、好干部，但我敢说张展是一个重感情、讲义气的好朋友、好兄弟。其实，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褒贬不一的人，所以这么多年来你的升迁、你的仕途也一直不顺，但你和我说过，你不太在意，看得很淡，你曾拿余江副部长做例子，说余部长十几年正科不动都无怨言，不照样工作，我总不能因为不升迁就不干事吧。就凭这点，我就觉得你比那些投机钻营、跑官买官的人强多了。 你到卫校上班才不过60多天，而和你共事的王副校长就说你真是个工作狂，天天忙着整顿校容校貌、修订规章制度，制定培训招生计划。还说要闲下来时重新把丢了很久的书法拣起来，修身养性。你走的那天，忙到快一点，才和王副校长每人吃一盒肉丝炒饭。你离家走路也不过5分钟，为什么不能回家，如果回家吃饭，如果吃过饭睡一会，如果感到不适赶快吃药，也许残酷的现实就不会成为事实，也许死神就会放你一马，让你和它擦肩而过。但现在也许都只是也许了，留下的只是唏嘘和无奈。 你走的那么匆忙，这是最令我们不能接受的。哪怕你是积劳成疾、身染沉疴，治疗二三个月，哪怕是三五天，我们也好有个思想准备，有个情感缓冲期。你是不想多受累呢，还是不想多受罪？就这样匆匆离去，无声无息。和你认识二十多年，我没流过这么多的眼泪，以致于我竟然也成了安慰的对象。二十多年，我欠你的情太多，但现在变成你欠我的了，因为我没你心狠，没你这么不打招呼独自远行的无情无义！就连你答应了给我的酒也没见影子，这不是赖帐吗？这可不像你的为人。你还说要让我好好改改脾气，要慢慢成熟起来，现在我倒觉得真的无所谓了，你比我成熟，能让人都说你好吗？我若改了脾气，待我们相见时，彼此都不认识，岂不更无话说。你的离去，已让我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人生苦短，如果连一个真实的自我都不能留住，那岂不可悲？ 你看到了吗？二十二号早晨为你送行的时候，很多人早早就来了，薄雾瞑瞑，天色灰蒙蒙的，几百人送你，你的领导、你的同事、你的朋友、你的妻儿……你该满意了吧，你好排场，这下走场吧？当把你推入告别大厅时，哭声阵阵、泣声不绝，压抑很久的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而你结伴走过二十二年的妻子已经哭不出声音了，惨白的脸、失神的眼目送着她的爱人慢慢走去、渐行渐远……但你肯定听到了你同志加兄弟的士林局长代表组织为你致的告别词，他高度评价了你的一生。而组织也在为你因公殉职后的待遇问题积极争取，这也说可以为你的在天之灵一点告慰吧？哦，忘了告诉你，你最尊敬的老领导薛建宏书记那么忙，也专程赶来和你告了别。 你的新家是桂园10排8号，背靠青山，风景也还行，而你的邻居就是你以前的老师王老，你临走前还在为他的去世而悲伤、而忙碌，但谁能想到，你竟那么快就尾随而去，这是宿命呢？还是师徒情深？这三天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惊讶我的理智会这么清醒，是泪水能洗清思路的小河，还是你挥之不去的身影在引导、逼迫我写点什么？现在我时断时续地写了这么多，即使你不满意我写的不行，我也交稿了。你放心的是，弟这段时间会常去看你，以后也一定会逢年过节到桂园去走走，不会不问你的。哥，相信我，会去看你的人很多。 大寒之日冷透骨，斯人乍去泪难收； 问君天国何处是，吾兄无言究何求？ 哥，天太冷，怎么这么冷？你不会是怕冷才偷偷躲开我们的吧？去天国的路好走吗？好了，我也不理你了，陪了你两夜我也困了，我不会像你那样，头一倒就打呼噜，可无论如何，残缺的梦我也得做下去呀！ 写于2009年元月23日凌晨 赵志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