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海洋 深深的海洋 你为什么不平静 不平静就像我爱人 那一颗动摇的心 …… 年轻的海员 你真实地的告诉我 可知道我的爱人 他如今在哪里 …… 　　一 　　那是个阳光干净的午后，树上新芽，足下落花，收音机在播着这首经典的歌曲。庞大的噪音里，忧伤分流而出，淙淙潺潺，叮叮咚咚，心情被搅动得花飞叶落…… 　　二十岁的我，开始向往抵达爱情的彼岸。恋爱，是种充满玄机的探险，一旦有个被爱的对象，就会纠缠在心里梦里，像拴在驴子脑门前的一把青草，激励诱导自己，疯狂快乐甚至义无反顾地奔驰在爱情的不归路上，直到把自己拴定在“家”的这根桩上。尘埃落定了。望望“桩头”上的另外一个，是对是错，今生就跟他不离不弃了。遇到祝福自己的亲朋好友，一把抓过他的手，隆重地跟人介绍着：我的爱人！别人很快就被你的眼角眉梢里汹涌而出的幸福击倒，都跟着你一起咧嘴欢笑……二十岁的人，所能向往的完美版爱情童话。 　　可是，歌曲的忧伤还在不依不饶地释放着：“深深的海洋，你为什么不平静，不平静就像我爱人，那一颗动摇的心……”爱人的心，原来还是可以动摇的。动摇的，也有我二十岁的一颗心了。爱情，假如我遇到，假如我拼命地追逐，值得以及必要吗？ 　　我把目光投在父亲母亲的身上。他们端着饭碗，就坐在离我不远的树阴下。父亲喝着小酒，母亲掏换着菜里的最后一片薄薄的肉，殷勤地放入父亲那堆高的饭头上。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这个习惯。母亲做好的菜，最好吃的一定是给父亲的，最艰难的时候，父亲的饭碗里，也会有块肉，就算没肉也要蒸个鸡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我，也只能抹个蛋碗。父亲想对我们兄妹饭菜做点手脚，须趁母亲不在的时候谨慎行事。母亲说，孩子不要太惯为好，他们还小，生活早着呢，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身体又不是特别的好，生活比大家多点脂肪蛋白质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最最强有力的佐证，当年我的姥姥也是这么待我的姥爷的。 　　母亲讲这话的时候，父亲脸上弥漫着融融的笑，可是很快就被埋进脸上的沟壑里，平静如水，根本看不见爱情曾经来过的蛛丝马迹。他们的世界里，“爱人”是个无法驻足的词汇，他们相互喊着彼此的名字，说着彼此都懂的笑话，揭着彼此藏在生活里的短，说着说着，母亲就会变得激昂慷慨，甚至还会哭鼻子抹眼泪，而父亲眼里含着笑，依然平声静气，说母亲一百个好，就有一个不太好：怎么听了三国，就学起了曹孟德？不是疑神就是疑鬼……到了结局不可收拾的时候，就找我坐在中间裁定谁是谁非。我是他们的老妞，是他们彼此血脉的继承人，我的论断一定不偏不倚。问清母亲伤心的缘由，不过是父亲无意间在她的面前盛赞了隔壁的大婶，比她更会操家持事而已。 　　母亲听不懂《深深的海洋》，可是她还是被相同的忧伤击败：父亲的心于某一个瞬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轻轻地摇了摇…… 　　墨西哥的蝴蝶煽动一下翅膀，就可能引起美国西海岸的暴风雨。而在海水一样深沉一样容易动荡的感情世界里，蝴蝶效应司空见惯。故而我一向坚强乐观的母亲，也就很不小心地脆弱一回。 　　二 　　“人心叵测”，古来有之的说法，未必就要作贬义理解。在现实的生活中，人的心，常常是自己也不易捉摸的。生活中很多问题，都会以潜意识的方式，贮存在心灵深处，就像一枚具备发芽能力的种子，在等待着能够发芽的条件。 　　身边就有不少朋友，在经历过轰轰烈烈甚至是荡气回肠的爱情之后，跨入了婚姻的殿堂，却于三两年内又义无反顾地分道扬镳。究其原因，不过是当初挡在面前的石头，它依然挡在那，而婚姻后的疲惫放松，让他们没有精力没有热情再作一次翻越了。家世背景，工作房子，性格爱好，观点论断……哪一个都可以成为一块石头，横在一双有情人的面前。而恋爱中的人，容易变成一头脾气固执的驴，赶着不走顺着走，如若再遇到几个没有理性的家长，时不时地往他们汩汩流动的爱河里扔石头，只会搞得浪花飞溅，美丽凄迷，到最后条件优越的女儿还是嫁给了一穷二白的乡下小子。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在婚姻的海洋里颠簸半生的父母，反倒会放下自己的偏见，力劝女儿好好地过日子。 　　可是，容易动摇的人心，总会让结局变得扑朔迷离。如果这个女儿，依然 保持恋爱时的淡定心理，面对昔日规劝自己的亲朋好友，不羡慕不怨怼，相夫教子，勤俭持家；这个男子依然会有恋爱时的信誓旦旦，不气馁不自卑，努力上进，爱妻护子，这一对齐心协力的人，一定会跨越婚后的重重障碍，修得一世圆满的婚姻。问题是此结果太过理想，现实中个性张扬的男子女子们，面对纷繁的花花世界，恋爱时单纯透明的心逐渐地复杂、旁落。那曾经被刻意埋进潜意识的问题种子，开始破芽而出。争吵、哭闹、抱怨……没完没了的蝴蝶效应，多少原本让人艳羡的人间鸳鸯就此劳燕分飞。即便那些有幸顺利恋爱，在祝福声中步入婚姻的人，十年八年后，依然不乏挥手告别的。说什么七年之痒，十年之痛，到底了不过是一个借口，终极原因，还是人心的不可捉摸与确定。 　　有人会说，既然人心如此不可确定，那么解放前怎么没听说有多少人嚷着要离婚的？羡慕那个时代是吧？要羡慕也只能羡慕那个时代的男人们，手里握着绝对的权利与真理。用制度用文化，生生地把女人教化成了一种无欲无求的男性附属物。上帝造人，本欲让男女两分天下，可是，旧式制度，女人只需要从祖先那继承母性的生理性就可以了，至于需要文化与个性充填的社会性，男人们自告奋勇地一肩挑了。 　　不得不承认男人的智慧。他们把天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女人的功能分得明明白白，该在家相夫教子的，心里就别滋生只此以外的任何想法，该在风尘中告解男人寂寞的，就乖乖地人前卖笑。就算有意外发生，这些女子们有幸或不幸更换了生存环境，如不及时调整自己的心理，就会落得良人不算良人，风尘不类风尘的下场。潘金莲是吧，从一个老地主那争风吃醋落败而出，嫁给武大，心里还念着曾经的风光，千夫所指活该；大美人薛涛是吧，安心地人前耍笑好了，非要一本正经地给别人当什么校书，结果再跟别人打情骂俏，立刻就有贬谪在外的风险。最后不得不委屈自己，写了一大串的检讨诗，虽然留住了校书的位置，也给后人留下了做人不彻底的笑谈。至于男人，则在酒足饭饱之后，打着饱嗝剔着牙，心安理得地检阅着对女人们的修理成果…… 　　只是那个男人一统天下的时代，彻底过去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强大，强到现在，已然均分天下。尤其在一个家庭，男人们的观点，已经无法再居统治地位。而女人一旦有了说话权，就会把男人们丈量得尽尺尽寸。现实中已大权旁落，心理上又高高在上的男人们，怎么可以容忍女人的琐碎与苛责？女人与男人的抗衡，现实与理想的落差，在这样起伏不定的心理环境里发酵过久，终会腐败成毒。日子久了，男人与女人的耐心，都被腐蚀殆尽。最后，只有挥挥手，潇洒地道个别。谁又怕谁呢？ 　　就像黎叔说的：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人心散了，队伍还怎么好带呢？ 　　三 　　虽然我焦虑过把青春透支给婚姻的风险，可是，过了二十五岁，还是把自己嫁了出去。 　　那是个美丽的日子，怎么回想都风光无限。出门的时候，路面刚被倾盆的大雨洗过，而太阳高悬于空，天格外的蓝，树格外的绿，心情格外地张扬。婆家派选了家里的精英，在我身边前呼后拥捧花掸衣，我把光荣与梦想一并做了陪嫁，浩浩荡荡地上了婚车…… 　　后来才知道，女人这一生只有出嫁这一天才是完完全全演主角，明星般的辉煌，也流星一样地短暂。客人散尽彩灯撤离，眼下所剩的就是一条伸向无限远方的油盐大道了。没有任何捷径可走。上班挣工资，下班操持家，买菜做饭，洗衣带孩子，还要抽出一定的资金与心智，斡旋于阴晴难测的婆媳关系……半夜噩梦后伤心醒转，忽然悟出所谓婚姻，不过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巧取豪夺！于是终日愤愤终日郁闷，脸终日拉得像个鞋拔子。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最后，毫不犹豫地撕开了脸上温情的面纱，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了。 　　家，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他走了。严格地说，是被战火呛走的。只记得他依依地转过身去，身影削薄孤零，眼神那么忧伤，像把没有锋口的刀子，从我情绪激昂的心口划过，冷以及隐隐的痛。可是，没有商量，我坚持了原见。我固执地认为，我的婚姻，因为他在经济上的弱势地位，已经出现了血色弥漫的伤口，他，如果再不作相关的努力，婚姻的前景，不容乐观。 　　说这话时，我像个女高管一样地口气坚定态度强势。我认为我弄懂了自己的心，找到了拯救婚姻的方法，如同一个学问高深的大名医，一下子就相准了疾病的发病原因，及时做了正确的诊断。至于治疗，按方子服药就行了。 　　我那么自信地等待着。时间在一年一年地过去。他在一步一步地前进。可是，快乐并没按预期逐层增加。老的问题解决，新的问题又重新出来。距离产生美距离也带来伤，物质有了改善健康却遭到透支……我这一颗心呐，如同终日颠簸在大洋里的一片孤舟，起起伏伏，动荡不定。 　　境由心生，如此不堪的负荷让噩梦连着噩梦，终于在一个清晨，坐上前去找他的车子，我要跟他说：够了，受够了！就此放手吧，如那首歌所唱，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多么好，做个了断，就此别过，各走各的路，从此相安。 　　约好在一个广场会面的。十一月的天，风潇潇兮易水寒！我披着大红的围巾，在马路上东张西望。地点不熟悉，方向也有点迷乱，抬腿竟不知道该朝哪迈进。忽然一只大手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旋即把我拎到路边的草地上，一辆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是他，就站在我的对面，瞪着我惊魂未定的眼睛，骂着我不如一个孩子，过马路的时候，不知道要左右看吗？ 　　口气强势到逼人！我刘胡兰一样高高地昂着头，反击的话准备喷薄而出。可是，望着他的眼睛，望着他的脸，望着他的满脸疲惫满面风尘，心里的电闪雷鸣转瞬间变成了一片过路的闲云，随风散尽…… 　　马路上，我们相拥而泣——心灵与心灵又一次温暖抵达了！ 　　四 　　婚姻一世，就是一世无法停歇的海上远行。左舷风光，右舷风暴。摇摆颠簸，起伏不定。 　　就算启航的人已经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还要历经天灾、人祸的洗礼。近年来，地球上灾难频发，大型爆发的传染病，出人意外的事故，海啸，大雪，地震……一次次地印证了生命的卑微与脆弱。 病房里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两个人，能够从青春携手走到白头相依，不能说不是逃过千劫万难后的幸运结局。 　　所以说，加油吧，每一对相爱的人！风再大，浪再急，携手走好，不抛弃也不放弃。 　　不要等到一遍遍地诘问：他（她）如今在哪里？ 　　等到忧伤心碎——才幡然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