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瓦埠湖要等上十年。 　　已是深秋时节。田地方才翻过，麦苗还未到入眼的时候，大地白白黄黄的横陈在三米五宽的村村通道路两侧，片片从车窗外飞驰退去。一路上很难看到人，甚至嗅不到人的气息，车子打村落旁驶过，也不闻狗的狂吠，天地间便显得大了。穿过曹郢、柯湖、戚家湾，我又一次邂逅了瓦埠湖。 　　记忆里的曹郢，狗是泛滥的。那里是某个校友的老家。1998年的时候，曾经结伴去过一次。郢子里多是泥墙草房，个别先富起来的人家砌起砖墙瓦房，一落落肩挨着肩散排在村中便道旁。方到村口，便听得一派狗叫，成窝的狗们从郢子里飞出来，顷刻间就横列在我们面前，大叫的、低呜的、前腿弓后腿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着边际起哄的，什么姿态都有。我们在集体惊恐之后，开始责怪校友不恋家——因常不回来，狗都对她不亲了。校友却腼腆地开脱，这群狗是没有什么的，有道是“叫狗不咬人”（土话谓之瞎张狂）。果然，装作不理会自顾向前蠕行，狗们居然朝两侧退去，让出了道路。想到这事我不由得笑出声来，同车的老李问乐什么，我简要介绍了下“叫狗不咬人”的往年陈事，老李说，那可是人生大经验啊。有些让人听不太懂。 　　柯湖是沿湖一个村子的名子。印象最深的是柯湖小学。那是个典型的偏远村小，本来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得幸于在上世纪90年代与上海闸北区教委玩起手拉手的游戏，便建起了二层小楼，配了乒乓球台，平了个足球场，还立起了球门。于是在周末的时候，我就常喊上爱踢上几脚臭球的师兄师弟，领着一帮师姐师妹到那里耍。小学校长姓王，本地人氏，个高，体壮，肠热，擅酒。从球场上狂奔下来，王校长已把酒席摆好。吃酒的地方就是教室，挤在一起的四张课桌上铺了报纸，卤猪头脸、酱牛肉、白切素鸡、油炸花生、土烧鲢鱼，老大老大的一碗碗叠在上面。照例，门口小店的老板扛来了三捆啤酒。三十六个瓶盖全部落地的时候，王校长话就少了，笑就多了，拳术就降了，碗就不用改使瓶了——门口小店的老板就又来了。每次临走，王校长都会紧攥着我的手“含糊”地邀我下次再战，我就会很后悔在刚才的酒场上使全力应对。送过了石桥，王校长开始轮流拍我们每个男人的肩，他老婆，就斜倚在校门口的大杨树下，静静地看、静静地等。那棵树至今还在，路过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黄叶满地，枝桠佝偻。 　　戚家湾在湖区名头很响，原因是那里出美女。如果在集镇上看到姿色出众的女子，不用问，肯定是戚家湾的孩子。有一次跟一哥们街上闲逛，瞄到一出落得清纯脱俗的靓妹，十七八的样子（貌似改改家曾经的店员）。想是他春心萌动，硬跟我打赌说是戚家湾的，拽我一同尾随证明，我也只好半推半就地陪着了。拐过街角，女子却向别处行去，最后走进次道边一幢小楼，几分钟后，抱出一个周把大小的婴儿在门口阳光下喂奶。后来听说，那哥们受了无形的伤，还专门写过一首诗记之，中间有一句“谁买断了你的青春”。而今，再次擦戚家湾之肩而过，美女们的踪迹却再难寻觅，她们，都流落到哪去了呢？ 下了车，才发现外面风很有劲，空气湿度应该很大，黏黏地粘脸。这湖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片落寞，十年了竟然没变。因为有雾吧，湖面显得很宽，对岸的寿县瓦埠隐约难辨，湖中漂着的几只渔船也似在云中摇摆。当年，曾在这附近的湾叉洗过野澡。那是夏天的时候，一大帮子男人在湖里“下饺子”，近岸水不深，水底有细沙，软软地舒服。傍晚的湖水还略带些太阳的温度，漫过下巴，让人相当自失。胆子大些，还可以踩着水到深水区玩，一猛子扎下去抓几片贝壳上来，再仰面朝天蹬水飘回，向在岸边拽着水草戏水的娃们炫耀。隔着湾叉，另一边，是女澡堂，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想象中那片天地气氛一定很火爆。十年过去了，夏天来的时候，这里不知还会不会有男女隔湾野浴而相安无事的和谐。 　　真搞不明白，三千六百多个日子里，瓦埠湖到底改变了什么，又有什么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