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时，天微亮时醒来，脑海中又浮现小时候的画面，奶奶坐在床头，披着外衣，手中的烟火在她深吸一口之后明亮起来，瞬间又暗淡下去…，奶奶已经去世7年零5个月了，她的音容笑貌却时常在我眼前出现。我没怎么见过奶奶笑过，准确的说，我已经记不清她笑的样子，因为她很少笑，她的一生很辛苦。 　　奶奶生于五大军阀混战时期的农村，家庭贫苦，小时候帮着照顾弟弟妹妹，成年后抚养了自己的5个孩子，我爷爷去世时她才40多岁。老了呢，还要帮儿女们，甚至帮孙子照看孩子。当年父亲、母亲和小叔、婶婶都出去打工了，5个孩子全部交给了奶奶，5个里面我是最大的。那时候每天中午两个菜，印像最深的是一个是蒸鸡蛋，一个是蒸雪里红。蒸鸡蛋按孩子小到大依次分，分到我的时候通常就剩碗底了，奶奶就直接把饭盛进去，说这叫“杀老猫”。蒸雪里红其实是腌了很久的烂咸菜，也就是现在街边腌臭豆腐的原料。加上朝天椒和蒜瓣蒸出来，闻着臭，但是吃着香特别下饭。那时候就特别盼望过年过节。端午节奶奶去塘边采些芦苇叶包粽子给我们吃。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奶奶用自种的芝麻和了糖包馍馍。她在上面翻馍，我在下面烧火。由于稻草又长又难拽，火忽大忽小，把握不住火候，奶奶的一手好手艺都让我给毁了。不过，我们还是吃得特别香，哪管它好不好看。 　　奶奶很严厉，有一回我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也是我们村里小伙伴中考得最好的。当我屁颠屁颠地向奶奶报喜时，她正在洗衣服，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不好嘛。她从不让我跟小伙伴们玩，因为我要带最小的两个弟弟妹妹。我放学回来迟了，或者带弟弟妹妹回家晚了都会挨骂，更别提做错什么事，那非要挨鞋底了。后来听说姑姑小时候做错事，奶奶随手抄起小板凳就砸过去，相比之下我还是很幸运地。 奶奶也很有智慧。冬天的夜特别长，奶奶早早地就坐在床头吸烟，然后看着我们几个陆续醒来。她心情好时会给我们说故事，说朱洪武小时候半夜把舅舅家的牛杀了，偷来舅妈的锅煮着吃。眼看天就要亮了，他就说：天再黑一会吧，我把锅还回去。天果然就又黑了一会才亮。舅舅找来了，朱洪武就把牛尾巴插进地缝里，告诉舅舅牛钻进地里了。他让牛叫两声，地下还真的传出几声牛叫。奶奶还会说歇后语，被窝放屁——能文（闻）能武（捂）。她有时还会出算术题给我们做，“一百个和尚一百个馍，大和尚一人吃两个，小和尚俩人吃一个，问有多少个和尚多少个馍”。后来才知道这些是奥数题，可以设未知数列方程解。可是奶奶却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未知数，更不知道什么是奥数。就是这个目不识丁的农村老太太会许多关于朱洪武的故事，许多歇后语，许多这样的奥数题。 　　奶奶很坚强，她是带着大伯嫁给我爷爷的，后又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我小叔才两三岁爷爷就去世了，留下奶奶带着5个孩子，当时家徒四壁还有叔伯欺凌，奶奶遇到的困难在今天是难以想像的。此外，她唯一的女儿，我的姑姑一生未嫁人，这在封建落后的农村遭到的非议也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她学会抽烟可能也与此有关。那些漫长的夜晚，她就靠一根根的劣质烟去打发。 奶奶也很慈爱，80年代兴起打工潮，父亲、小叔和姑姑先后去了上海。每次他们回来，奶奶都特别高兴。给他们盛饭时，奶奶生怕碗没洗干净，抓起她的大围裙擦了一遍又一遍，姑姑笑话奶奶的围裙还没有碗干净。他们走的时候奶奶都会站在村头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开。等我们长大了出门求学，奶奶也是这样，千叮咛万嘱咐送到村头，然后站在那里看着我们，走了很远回头看奶奶还站在那里。 奶奶活了81岁，死于肺癌，可能与她长期抽烟有关。原本她的身体一直很硬朗，眼不花耳不聋，从查出病到去世不到一个月，去世前没受多少罪。她这一生经历了许多，苦难，孤独，也有晚年短暂的幸福，她的儿孙都非常尊重她孝顺她。据说，奶奶去世前曾预料她走时我不会哭，可我还是哭了。现在我还会时常想起她，想起她坐在床头抽烟的样子，想起她说的话。奶奶说，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奶奶说，惯子不孝肥田养瘪稻；奶奶说，没本事穿龙袍都不像皇帝…… 　　奶奶，您在那边还好吗？还抽烟吗？就让我在心底默默为您祝福吧，愿您在那边永远幸福快乐，笑口常开！ 奶奶，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孙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