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忘不掉，无论过去多久！ 爷爷先于奶奶去世的，那年我还在部队上。那个春节，是爷爷最后一个春节，却成了我一辈子的痛。 他苍老成那个样子，是我没有想到的。作为黄埔军校走出的老军人，不管经历多大挫折，生活多么艰辛，他都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这一次，却没有。他真的老了！ 我穿着军装回来过年，他自然欢喜，他骨子里对军人有着特殊的感情。在众多孙辈中，我是他引以为豪的，也是最为挂念的。不是我有多大成绩，而是一个人在外打拼的不易。他感同身受。 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头发灰白而凌乱。一次意外的跌倒，摔断了腿，让从不服输、生性倔强的他，才深感力不从心。尽管如此，他的腰板依然挺得笔直。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他，这是惯例。他和奶奶远离儿女独居一处，这是他自己的要求。他说自己图清静，实际上是不愿给儿女添麻烦。 我给他带了一些外地的土特产，他没舍得吃，一直留到了除夕夜。按老家的风俗，除夕夜儿孙都应当到老人跟前拜年，而那天晚上雨雪太大路不好走我没有过去。第二天一早赶过去的时候，奶奶告诉我，爷爷为了等我独自坐了半宿。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在除夕夜给他拜年。这也是我一生不能饶恕自己的地方。 我可以想象那是一幕什么样的情景：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在万家团聚的时刻，一个即将走到生命终点的老人，一次次倚门向院外眺望，又一次次失望而归。期盼与失落，化作凄楚与苍凉，写在饱经风霜的脸上、、、、、、 那双无奈的眼神，至今像一把利刃，时时刺痛我的心。 假期结束我回到部队上。五月份接到赴内蒙演习通知，要去好几个月，这期间不能和外界联系。于是，我给家里打电话说明情况，要爸爸转告爷爷奶奶放心。爸爸在电话里吞吞吐吐，最后长叹一声说爷爷已于一个月前去世。我顿觉浑身无力，顺着电话亭的柱子瘫坐在地上。 爸爸说，他走得很从容很安详。走的那天夜里与奶奶聊了很久，凌晨自己擦洗了身体，把喜爱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水，躺在床上就再也没有起来。 他留下遗嘱，凡是在外地上学、工作的孩子，不要通知他们，不能耽误他们的学业工作，否则死不瞑目、、、、、他至死都那么倔强！ 我怎么也不相信一个生命力这么顽强的人就这么走了？几个月前向他告别的时候，他虽说步履蹒跚，却执意把我送到村头道边，默默向我挥手，那时他的腰身依然挺拔，像一株不屈的老树。 如今，这棵老树倒了！ 那个在抗战的枪林弹雨中立志报国嫉恶如仇的人走了； 那个在文革的狂风暴雨中宁死不屈永不低头的人走了； 那个为香港回归欢喜流泪、一生期盼祖国大统的人走了； 那个从小教我练习书法、军旅生涯给我最多鼓励的人走了； 那个把瓶装酒换成散酒、一辈子为儿女省吃俭用的人走了； 、、、、、、 想起这些，我怎能不泪如雨下？